在线教育的五个误区

文/星河融快 胡天硕

希望应用在线教育让每一个学生，不论自己的学习水平如何和地理位置在哪，都能获得学习和改变人生的权利。

2016年9月，印度在线教育公司BYJU’s获得5000万美元的D轮融资，领投的是扎克伯格夫妇慈善基金会ChanZuckerberg Initiative(CZI)和红杉资本。随后，扎克伯格在Facebook个人主页上发表了上面那段话。在线教育仿佛一下成为了捍卫教育公平的卫士，颠覆传统教育的革命和免费获取知识的捷径。

但是也有人认为，在线教育现在正像学区房一样悄无声息地成为家长们比拼财富的赛场，甚至是加速着贫富分化。那么我们对在线教育是否有错误认知？关于这个问题，高级投资经理胡天硕给出了看法，他认为人们对在线教育存的认知存在五个误区。

误区一：在线教育就是要减少学习所需时间

对于学习的态度，有两种观点。

一种认为，学习本身是快乐的，学习能够改进自我，能够获得成长。

另一种则认为，学习本身是痛苦的，就像等公交，打针，或者是失恋一样，痛苦时间越短越好，最好咬咬牙就过去了。

第一个误区的根本思想就是来源于后者，甚至可以称之为“学渣型态度”——他的自然推论是，在线教育要战胜传统教育，最重要就是提高学习效率，也就是“单位知识所花费时长”。

这个观点非常普遍，普遍的原因也特别简单。一般“学霸”是无法理解“学渣”在学习这件事情上的困难，对中国教育的不满往往是“学的不够多，教得太水”，而只有“学渣”特别希望改变现有的教育方式。所以我接触的绝大多数在线教育创业者，都自诩是“学渣”。

加快学习速度这个观点本身并不是错误的，问题就是出在，在线教育要解决的根本问题不是学生的学习速度问题，而是学生的学习态度问题。换句话说，学生每小时掌握多少知识点这个KPI，首先应该建立在大部分学生能够在你的平台上坚持学习几个小时。——如果学生本身都不在你的App里学习，或者是一边上课一边开小差，任何的学习效率都免谈。

好的学习产品，应该让学生对学习这件事情“上瘾”。也就是说，把一个学生从“学渣型态度”一步步转化为“学霸型态度”。可以看到一个很明显的趋势是，有越来越多的团队在研究如何把内容做得更加吸引人了，而且在线直播的互动也是比过去做得更多了，很多公司也在游戏化，社交化上下足了心思。

作为在线教育的创业者一定要记住，你们的用户不是流水线上的机械臂，你的用户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你们要去激发他们对学习的热情，而不是用鞭子去抽那些慢的人，虽然你无法让每一个学生成为数学家，但你至少可以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讨厌数学。在线教育最像的领域应该是游戏和娱乐，让你的用户留下了，成为你的粉丝，然后不断地来。在线教育真正的竞品也是游戏和娱乐，因为学生所投入的精力才是你最宝贵的资源。

误区二：在线教育会促进教育的公平化

在线教育的创业者大多是特别有情怀的一拨人。在当今这个追求高回报率，短回报周期的年代，非要死磕教育这个收益低、回报慢的创业者们那都是真爱。正是这一波特别有情怀的创业者希望自己的产品，让更多的中国人有机会享受到优质的教育，让三四线城市，甚至是山区的孩子也能够得到优质的教育。

实际上，在线教育从结果上只会加剧教育的不公平化。

这件事情听起来很荒唐，明明在线教育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学习，再不济做成免费的课程，怎么会加剧社会的不公呢？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政府为了消除贫穷家庭和富裕家庭之间不断扩大的差异，专门利用新兴的电视媒介做了一个寓教于乐的电视节目《芝麻街》。然而在随后的调研发现，虽然这个节目对贫穷家庭带来了良好的教育，但是实际执行的效果反而是扩大了贫富儿童之间的学习能力和成绩方面的差异。

任何的产品都无法脱离社会的运行规则存在。例如，教育部为了打击重点学校“择校费”的灰色收入，提出了“免试就近入学”的方针，表面上来看，促进了教育的公平化，实际上，带来了学区房价钱的暴增，毕竟每一个家长都希望自己像孟母那样为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

而在线教育本身是一个“知沟理论”(Knowledge Gap)的典型案例。知沟理论阐述了一个非常现实的社会规律，当一个社会的信息越来越多，那些社会经济地位高的群体会以更快的速度获得这些信息，进而拉大社会群体之间的差距。有些人认为互联网会消灭知沟，但是实际上互联网发展的这些年也正是中国贫富差距加速扩大的这些年。

所以，当你提供了一个免费的英语口语学习软件，主要学习者分布必定是北上广深等东部沿海城市，而其中的富裕的家庭意识到网上可以学口语后，完全可能让自己孩子每年花几万块钱在网上找一个真人一对一老师。就算等到了基础设施普及，国家终于给每一个农村学校都配备平板电脑时，一线城市的家庭也都早在研究如何通过VR、AR来学习。

就算是可汗学院这样的NGO通过翻转课堂的方式进入到国外的课堂，很多人的关注的只是让最差的学生成绩比之前好了，只有很少人注意到，由于打破了过去课堂每一个学生必须按照统一进度去学习这条约束，学的最快的学生在某些科目里已经比学的最慢的学生快了几个年级了。

在线教育能够做到的，不是给学生带来绝对的教育公平，而是机会公平。过去，只有极少数人亲临现场听诺贝尔奖获得者讲课，现在你可以在MOOC里听到。

误区三：在线教育里对内容收费就是可耻的

美国，Netflix、Hulu这类付费视频订阅网站几乎占互联网一半以上的流量。而在国内，大部分人对内容付费的习惯还未养成。

明明是可以ctrl+c，ctrl+v一下就获得，明明是众多网盘上能够找到的资源，用户既然能够免费得到，很大程度上，他们就不愿意掏钱。哪怕大家都认同书是值钱的，但是只要是电子版，整体的认知就是它应该免费。

倒过来，大量的创业者都是知识分子出身，总觉得知识和钱一旦挂钩就不纯洁了，知识与金钱一旦挂上关系就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

正是因为国内的消费习惯导致很久以来在线教育都是靠“忽悠”，体制内“忽悠”学校买单，体制外“忽悠”学生和家长买单。很多在线教育企业并会不花心思研究怎么把课程做得更好，而是简单的一边买用户，一边卖课程卖直播。永远在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广告越做越贵，老师越来越难找到好的。这种生意一定不会是长久的。

刚才已经论述过了，就算是平台的内容全部免费，最终也是无法实现让中国教育实现公平化的伟大目标，那么该收钱还是得收。我个人认为比较理想的一个策略就是碎片化内容全部做成免费，而系统化内容全部做成收费。

例如一个学习经济学的课程，我可以把对北京房价的分析，对美国利率的变化给你做相近的分析，但是如果你想掌握我这种分析的方法，自然是要付费的。一个厨艺的课程，我可以免费教你做各式各样的菜，但是如果想把自己的厨艺整体提升一个新的水平，自然是要付费的。用户不是为了内容买单，而是为了效果买单。

如果要论在线教育的学习效果，内容就更不应该免费了。免费的学习产品，更容易半途而废，交了钱之后，用户会更认真，更认真之后效果更好，满意度还更高。学习这件事情就和谈恋爱一样，投入的越多，对这件事情的在意度越高，而如果只是一头的一厢情愿，另一头既不愿意掏钱，又不愿意花心思，往往就是一拍两散。

误区四：在线教育内容越多越好

有一些创业者会跟我讲他们希望做一个在线教育的淘宝，里面有世界上的所有知识，大家想学就可以学。还有一些创业者会跟我讲他们的题库有多少道习题，他们的平台上有多少小时的课。商业模式也是经典的流量思维，低买流量高卖产品，SKU自然越多越好。

实际上，这种模式已经越来越难做下去了。现在互联网上最不缺的是平台，同样是平台，创业者如何去和BAT、网易、跟谁学这些巨头抢资源呢？创业者想做教育里的淘宝，还不首先看看阿里对于教育的最大投入已经从过去的淘宝教育转为做垂直细分的淘宝大学了。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学生在一个平台学习的最初体验决定了是否最终会持续在这个平台上投入自己的精力和金钱。学生根本没有时间在你的题库里刷10万道题目，更不可能把你1000小时的课程看完，更重要的问题是，你对习题的精讲有没有达到让他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能力？你对知识的讲解有没有到了让学生学起来欲罢不能，做到像电视剧一样追着你的课程看？

我发现许多学习平台的共性是缺乏纵深，所谓内容多，更多是在说种类多，而不是层层递进，有初级，进阶和高级课程。就像有的少儿编程课程，在教scratch类似的图形化编程软件，东西是很好，设计出来的课程体系，可以学五年的scratch。图形化编程其实就像是儿童自行车后轱辘的两个侧轮，你要学会真正的编程，可能一两个月就要丢掉这些侧轮，结果这些平台能够把这个过渡期拉长到五年，这不是误人子弟嘛！大量的平台没有纵深的原因也很简单，用户来到平台根本留存不下来，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怎么会上第二次呢？

那些做的好的在线教育产品，一定会把纵深这件事情做得越来越好，甚至最终形成高度垂直的一个社区，有小白，有已经入门，有高手，甚至也有专家。最终值钱的不是平台上的鱼龙混杂的海量内容，而是优秀内容所吸引到的高度垂直细分人群，最终构建出来的生态。

误区五：在线教育会颠覆传统面授教育

在线教育颠覆传统面授教育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唐。手机，微信的出现既然都没有颠覆过大家面对面的沟通，就算是VR这些年会逐步发展起来，也会有摘掉头盔的时候，那么谈何在线教育颠覆面授呢？

实际上，将来所有的学习，都将是混合式学习。

如果把学习按照布鲁姆分类学的方式来拆成不同的维度：

实际上会发现，有一些层面是比较容易做到规模化的，比如记忆，理解，初级运用，有一些层面，例如创新还有一些高级运用，是难以做到规模化的。换句话说，你在网上看了再多的游泳视频，还总得有下水的时候吧，你在网上学了怎么跟姑娘搭讪，总得有去咖啡馆见面的一天吧。

然而互联网和科技真的会改变过去学习的方式，随着动作捕捉技术的发展，大量线下技能类的学习从底层发生变革。这不是在说投篮你投进去了几个，而是直接告诉你，你哪一块肌肉发力不对，哪一个姿势角度不对。生活与学习的界限会被不断打破，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基于场景的实时学习（Just-in-Time Learning）。

众多老师，会面临着巨大的转型危机。那些只会照本宣科的会面临失业，因为在线学习会解决所有的基础知识和运用问题，其余的老师则更多不再是授课，更多转化为一个教练/导师的身份。只有极其少数的名师和内容制作机构，会脱颖而出，成为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学生追捧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