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美国时,为了支撑学业,我不得不边读研究生,边打一份餐馆工。刚上岗那几天,等客人吃了饭,付了账,一看给我的小费—“打铁”(行话意思是“白干”),真的让我感到胸闷、费解。直到有一次一位顾客把我叫去,直言不讳地质问我,他这桌是最先到的,为什么给第二、第三到的点了菜?这才使我恍然大悟。我一个新手,看到一下子来了很多客人,慌了手脚,结果该先点菜的,后点了;该后上菜的,先上了。我“滥用职权”,把大家默认的次序打乱了,顾客觉得不公平。从此我对“排队”这事儿敏感起来了。
今年暑假在加拿大,我有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加拿大人开车很讲规矩,连摩托车都乖乖地排队,而不是穿梭于大小车辆之间扭来扭去。住在加拿大的华人说,在这里摩托车该怎么开有明确的法律规定。在交通要道十字路口,几乎从来看不到有车横在那儿耍泼,“老子走不了,你也别想跑”,因为驾车人都知道,前边有障碍,要是往前乱窜,只会让谁都走不脱。曾经见过微信上流传很广的一条消息并附加照片:几年前加拿大发生重大山火,整个城市几万人撤离,即使在性命交关的时刻,汽车队伍还是井然有序,没有人想到要去插队或占用快速通道,这不得不使全世界人肃然起敬。
据说英国人移民到加拿大后,从孩子小时候起,几乎所有的父母都会告诉他们乱插队是很危险的。200年前,英国曾经有一起官司。当时闹饥荒,人们排队去领面包,某人因为插队,被排队的人一怒之下打死了。后来法庭审理了这个案件,法官判打死人者无罪。法官的理由是,如果判定打死人的人有罪的话,那么,就会助长社会上不排队的不良风气。可能是因为这个判例吧,人们在排队时都比较守规矩,不然被人打死也是活该。
印象中俄罗斯是一个最具排队特色的国家。我曾经读到过一段对莫斯科“排队”一景的描述:“一个下午,在一个空旷的街心广场中央,大约有将近一百人排成长队;队伍自然地扭来扭去,人与人中间的间距都将近一米,所以队伍显得很壮观;近半数的人手里拿着书低着头在看,脚下缓缓地向前移动;人们的神情都很自然稳定,看不出焦躁,没有张望……”而这些人只是为了买一个冰淇淋。有一位西方驻俄罗斯连锁店的负责人对这一现象倍加赞赏:“俄罗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人们愿意排长队给我送钱的国家。”还有一份调查显示,俄罗斯人对排队时间的平均忍耐极限为15分钟,而西方消费者的平均忍耐极限仅为3-5分钟。
相比之下,我们中国人的排队忍耐性可能就排不上号了。10多年前,我父母随旅游团去了一次欧洲,那次经历让他们至今感慨万分。游客团在机场集中后,刚开始办理乘机手续,团里许多人便开始骚动了,有的哗地一下拥了过去,像冲锋一般。路上几十个人坐一辆大巴,上车下车从不排队,都要争先恐后找前排或没有太阳直射的位子。那时父母是团里年龄最大的,常常被挤兑在最后面。一天父亲上车后说了一句话:“凭我们这一车人的战斗力,就可以把整个欧洲打下来了!”许多人一时脸红、语塞。
我的好朋友史密斯夫妇每一两年来次中国,最近他们带着某种惊奇的口吻告诉我,他们注意到“中国人开始排队了”。我故意问:“真的吗?”他们认真地点着头,说他们在上海迪士尼乐园和地铁口见得最多,尤其中国的年轻人比年纪大的在这方面做得好,尽管乘车者有的是亲密无间地排,有的是稀稀落落地排,不管怎样,人们渐渐接受和习惯排队了。我曾经有意无意地问过一群年轻职业经理人,你乘地铁排队吗?回答:当然啦。我问:为什么?有人调侃说:“至少排队让你显得更像个绅士。”
写到这儿,我想起二十年前在美国的一次排队经历。一天我去药店买药,窗口前仅一老妇人在拿药,我排到了她的后面。不知为什么,她拿着长长的药方问这问那没完没了,我实在等得心焦,就去附近的货架东看看、西瞧瞧,以消磨时光。约莫过了5分钟,我折回原地。一看不仅老妇人还在,她后面还排了一位中年男子。我便上去跟他解释,告诉他我曾经排了15分钟队了。但这位中年男子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一副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神色,伸出一只食指往他身后的方向戳了戳,意思是:“哪那么多废话,排队去!”我真后悔当初离开时没有放个药店篮子什么的借以佐证。无奈,我只好乖乖地排在了他的后面。又过了10分钟,老太还在那儿磨磨蹭蹭,那男子也离开了,我估计他也受不了。我赶紧跨上一步,夺回了原本属于我的“阵地”。
终于老妇人开始刷信用卡了,总算要轮到我了。就在这时,那位中年男子回来了。他先是一愣,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我当时真有些幸灾乐祸,脑子里立马跳出他用手指戳的模样,“要不要以牙还牙?”我的内心挣扎起来。最终,我的手掌不是往后,而是往窗台方向指了一指,意思是“你老兄先上吧”。中年男子一副吃惊的样子,迟疑了好几秒,将脚往前挪了一步,然后回过身,深深地点了一下头,一字一句地说:“Thank you so much!”那天我的心情特别好,感谢上帝为我安排了这次戏剧般的排队经历,也让我体会了什么叫礼仪“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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