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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经济的希望与风险

在工业巨头霍尼韦尔公司(Honeywell)的首席执行官高德威(David Cote)看来,眼下形势明显是一片大好。他相信,在特朗普政府的领导下,美国经济肯定会出现强劲增长。高德威说,特朗普总统的减少企业税与精简管制规定的促进增长计划将使商业充满活力。“自选举以来,我和十几家大小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们交谈过,看到乐观情绪有了很大的提振。之前,人们的态度是:‘形势还将混乱下去,我们也就跟着混吧。’而现在,人们都说:‘情况正在向好。我们不想错过,现在是加大投资的时候了。’”

这位资深高管断定,势头的转变会非常给力。“我们之前需要一个转变的导火索,这个导火索就是因选举而发生的改变。”

事实上,不仅仅是《财富》美国500强的首席执行官们认为,美国经济在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J. Trump)于去年11月8日意外胜选后即将爆发。小企业的乐观情绪也达到了高点。美国独立企业联盟(National Federation of Independent Business)在去年12月的一项调查中发现,预计形势将会向好的企业主所占比例由11月的12%飙升至50%,大涨了38个百分点。

当然,对特朗普经济学最明显的信任证据来自于股市。美国股市上演了强劲的特朗普行情(Trump Rally),显然表明投资者们在押宝新总统的政策将提升公司的盈利。自从大选日(Election Day)以来,标准普尔500指数(S&P 500)上涨超过8%,市值增加了大约1.4万亿美元,制造业权重较大的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Dow Jones Industrial Average)一举突破2万点大关,至今仍然在持续攀升。当特朗普于2月初表示,他要在未来的两到三周内宣布有关于税收的重磅消息时,股指随即再度飙升,收盘屡创新高。

股市的大涨表明,特朗普政府有可能努力兑现早期的承诺:将美国的年增长率由近些年疲软的2%大比例提升至强劲的3%到4%。很多资深经济学家都说,这一承诺或许可以实现,只要特朗普能够减少税收与管制,同时又不至于让经济因为其他原因而脱轨。大名鼎鼎的货币政策专家、曾经担任里根(Reagan)总统顾问的阿兰•梅尔策(Allan Meltzer)说:“这件事情并不是十拿九稳,但可能性很大。”

上面说的是好的方面,但是在很多方面也有可能出现非常严重的问题。

即便是特朗普在商界里的众多热心支持者也担心其纲领中的一些重要内容会把经济带向非常黑暗的方向。最大的风险在于贸易。特朗普主张的贸易保护政策没准会逆转数十年来为美国及其贸易伙伴带来财富的边界开放大趋势,从而激起全球贸易战。遵照他在竞选期间的誓言,特朗普已经废除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这是由奥巴马(Obama)政府谈下的贸易协定,本可以降低美国向日本、澳大利亚及其他9国的出口壁垒。

保守派经济学家支持他的减少税收和管制的计划,但是对他在贸易上的态度极为不安。特朗普曾经威胁墨西哥和中国,对它们收取20%到45%的关税。从理论上来讲,这个策略意在降低美国与这两个对美最大出口国的贸易逆差,但是也会让美国反受其害。美国行动论坛(American Action Forum)总裁、小布什时期的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前任主管道格拉斯•霍尔茨-埃金(Douglas Holtz-Eakin)说:“他要想成功,面临的一大风险就是贸易战。”

但是,需要担心的问题远远不止特朗普对于贸易保护的偏好。他的强硬的反移民立场是经济增长的另一大阻力,有可能逼走或驱逐数以百万计的工人。这些工人是农业和建筑业的主力。如果他限制向帮助美国搞研发的工程师和程序员提供签证,他还有可能把美国在全球人才战中的主导地位拱手送人。

所以说,特朗普经济既有希望也有风险:简言之,美国从未有过政策如此矛盾、自由市场和反增长兼顾的政府,也从未有过行事如此离经叛道且不可预测的总统。

特朗普有着一点就着的脾气,喜欢每天发动玉石俱焚的攻击,自诩为交易大师的他甚至不放过可能帮助美国增加出口(这可是他的“美国优先”经济计划的核心内容!)的别国领导人。除了招惹中国和墨西哥之外,这位总统还抨击过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说她“毁了德国”。在一次激烈的电话交谈中,他居然斥责起美国的亲密盟友澳大利亚的总理马尔科姆•特恩布尔来。这些都支持了悲观者的论调。

然而,在特朗普上台后最初几周的混乱中,这些事件只能算是小小的争议。当他那具有争议的、禁止7个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的公民进入美国的移民禁令被法院叫停时,这位爱上推特(Twitter)的总统就大肆抨击那位暂停禁令的“所谓的法官”以及支持这项裁决的联邦上诉法庭法官。在这期间,特朗普还找时间攻击了连锁百货零售商诺德斯特龙(Nordstrom)。该公司以销售下滑为由,将他的女儿伊万卡(Ivanka)的服装产品下架。特朗普发推文称,伊万卡“受到了非常不公平的对待”。

椭圆形办公室里有这么多的乱象,让人不禁要问,对于包括经济在内的所有事务,是否存在着执行上的风险?匆忙实施的对穆斯林的禁令尤其惹恼了国会的民主党人,降低了两党妥协的机会,即便是在修路、建桥这样的最初赢得了两党支持的领域。尽管共和党同时控制着国会两院,但是目前尚不清楚,特朗普的计划有多少能够最终变为法律。例如,他对企业减税的资金安排高度依赖于极端复杂的“边境调节税”(又称“BAT”)的通过。但参议院的共和党领袖尚未对此表示支持。

马里兰州的一位民主党国会议员约翰•德莱尼(John Delaney)说:“大选后,我们一直在寻求共同点,比如基础设施项目。但以现在政府的行事方式,国会的人变得悲观了许多。你需要用可靠的合作方法去洽谈大型的税收和基建计划。人们不禁要问,这届政府准备认真做事吗?”

特朗普在政策上有时会突然转向。人们也难于搞清楚,他那些可怕的威胁是在吓唬人还是当真,这造成了外界普遍怀有不确定感。而商界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性。房地产投资管理公司Colony Capital的董事长汤姆•贝拉克(Tom Barrack)曾经是特朗普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他说:“我认为,事情在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但我也看到了很多的担心。对于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人们的观点极度分化。一拨人认为,一切都将会变得非常好,对立的另一拨则预言,灾难将会降临。”

特朗普的有些提议已经在破坏他的主要目标。

例如,他威助对墨西哥征收关税,已经使得比索自从去年11月8日以来对美元贬值了10%,导致美国向南边出口的汽车零部件、家用电器等各种产品贵了许多,影响到了特朗普发誓要增加的出口。

例如,在大选结束之后不久,世界上最大的对冲基金桥水公司(Bridgewater Associates)的创始人雷•达利奥(Ray Dalio)在LinkedIn上撰文,称赞特朗普的政策。但是在今年1月末,在给客户的一封信中,达利奥的看法已经有所保留。他警告说,他“更加担心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的民粹主义政策危害可能会盖过他的亲商业计划所带来的好处”。2月初,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在给客户的一封信中警告说,“风险较大选后的一段时期有所抬头。”

危险还存在于虚高的股市当中。大选以来,股市涨幅巨大,使得本已高企的股价更加昂贵,标准普尔500指数的动态市盈率在2月中达到了25倍,远远超过了16倍的历史平均水平。如果投资者开始感觉到特朗普无法实现他所承诺的GDP增长,股票极有可能出现深幅下跌。

我们要注意,现在仍然处于特朗普执政的早期。新总统和他的顾问们有很多的时间去完善他们的执政理念,兑现他们的经济改革承诺。然而,猜测未来会发生什么,是一件傻事。现在,我们只把重点放在他说过的要做的事情上。

为了更好地了解特朗普政策的细节和不为人知之处,以及美国经济会因此受到怎样的推动或减缓,《财富》杂志采访了数十位经济学家、政策专家、政府前官员以及商界领袖。

特朗普对于他到目前为止所制造的混乱做何感想?贝拉克说:“我每天都和他说话。他认为,这是一场革命,出点乱子是正常的。他根本不在乎国会的任何机构或者选民怎么样。”

美国经济的短期未来将取决于在特朗普的统治下,自由商业计划与贸易保护政策哪一边会占据优势。利好的一面是,削减企业税和放宽管制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但是如果在贸易上一旦产生变数,将有可能吞没减少税收和管制带来的全部好处。

在贸易问题上,特朗普的团队显然存在分歧。被提名出任商务部部长(Commerce Secretary)的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和白宫国家贸易安全委员会(White House National Trade Council)的主任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属于保护主义阵营,财政部部长(Treasury Secretary)史蒂文•努钦(Steven Mnuchin)和首席经济顾问、曾经长期在高盛集团担任劳埃德•布兰克费恩(Lloyd Blankfein)副手的加里•科恩(Gary Cohn)似乎担心有人破坏自由贸易协议。我们不能忘了,是来自于中国和墨西哥的廉价进口产品消灭了美国人的工作岗位,而特朗普曾经承诺过要保护美国工人免受其害,这是助推他入主白宫的一个关键因素。

眼下,形势看上去进展迅速,但是我们还要记住,洽谈重要的贸易协定是一个冗长的过程。如果特朗普能够在未来两三个季度里显著推动增长,美国人的情绪会稳定许多。随着工资的增长,制造贸易壁垒所产生的压力也将下降,特朗普就可以通过吹嘘从别国争取到的相对较小的让步,宣扬自己取得了成功。要实现合理的政策平衡,这也许是最好的局面了。一直严厉批评特朗普贸易观点的彼得森国际经济学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的经济学家加里•赫夫鲍尔(Gary Hufbauer)说:“只要特朗普能够让GDP以3%或4%的速度持续扩张,那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特朗普会切实努力达到这个目标,但是这需要毫不含糊地落实他的促商业政策,将贸易保护扔到一边。新总统接手的美国经济差强人意,2016年仅增长了1.6%,自从2009年中期的经济大衰退(Great Recession)最低谷以来,年平均增长率只有2.3%。尽管失业率眼下只有4.9%,而且在过去7年,美国创造了1,100万个工作岗位,但是同样有大约1,100万名处于工作年龄的美国人放弃了求职的努力。

很多经济学家认为,可雇佣劳动力的池子变小,人口老龄化,再加上移民规模走低,制造出了一种“新常态”,将美国的GDP增长率限制在乏力的2%左右。特朗普不相信这一套。在他的经济团队看来,经济增长的绊脚石是缺乏资本投资。他们认为,由于奥巴马对银行业、能源业和制造业实施了一系列代价高昂的管制,这些行业的高管不得不采取保守策略,回避风险并囤积现金,结果妨碍了商业的发展。

无论原因是什么,不可否认的是,美国的资本支出萎靡不振,要提升美国经济的增长曲线,相当数量的新投资必不可少。资本支出的关键指标私人非住宅固定投资在2014年第三季度陷入停滞。计入通胀因素,美国自从那时起的对新工厂、实验室、研究设施的支出每年增长不到0.5%,严重拖了GDP的后腿。

特朗普想让美国经济重现活力。他预测,他的减税计划可以提高公司的新投资的利润,推动它们增加支出,由此形成良性循环。然后,新的机器和科技突破将首先提升工人的劳动生产率,然后是工资和就业。与此同时,取消沉重的管制也应该能够刺激整个经济体的资本支出。

因此,让我们深入分析一下特朗普的刺激经济的计划。他的三大促增长主张是企业税改革、减少管制和更新基础设施。我们先从税改说起。

特朗普想通过猛降公司税来大幅提升美国经济的竞争力。在主要发达国家中,美国的35%公司税率是最高的,至少法定是如此。在实际操作中,美国公司大量利用冲销,使得实际税率与其他先进经济体相当接近。尽管如此,税改仍然有刺激GDP增长的巨大潜力。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认定,高企的公司税率是在所有税种里最妨碍经济增长的。

目前有两种税改计划可供选择。第一种是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发布的相对笼统的纲领,至今没有更新内容。第二种是国会共和党人的更加全面的提案。这两种计划很类似,但除了一点:国会的计划中包含了一种复杂而有争议的措施,名为边境调节税。这一税种有可能带来1万亿美元的税收收入。稍后会细说。

对于个人税,两种计划都主张大力简化,将税项由7个减少到3个,最高税率由39.6%降到33%。在商业税上,国会和特朗普的计划都要大幅降低公司税。特朗普提出联邦最高税率为15%,这在发达国家中是最低的之一,国会主张的最高税率是20%。

两种计划还为企业提出了一个旨在增加投资的历史性的免税额度。它们允许企业在投资的第一年就百分之百核销资本投资,而根据现行法律的要求,核销需要经过3到20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智囊机构税务基金会(Tax Foundation)的一位经济学家凯尔•波梅尔劳(Kyle Pomerleau)说:“这一点非常关键,因为100万美元的投资过了10多年会贬值,通货膨胀能让公司实际只享受75万美元的免税。如果公司能够在第一年就完成核销,它们就可以得到100万美元的足额减免。”这样的差别将极大地提升新工厂和新设备的未来收益。税务基金会在名义上持无党派立场,但实际上有自由市场倾向。

两种计划的关键差别在于一种革命性的新边境税——边境调节税,它看上去有些像美国所有的贸易伙伴国都在征收的增值税(VAT),但在实际上完全不同。

边境调节税是怎么一回事呢?增值税在本质上是一种销售税,最终与某个产品或服务的价格挂钩。而边境调节税更加复杂,它增加了进口商的税收,同时提高了出口商的免税额度,所以它既可能提高也可能降低公司的所得税。目前,进口商要按利润的35%缴税。根据边境调节税,它们要按营业收入以一个新的税率缴税,比如让在美国销售日本手机或法国香水的公司上缴按营业收入的20%。假如一辆价格为3万美元的进口汽车,利润率为20%。按照当前税率,进口商应该上缴2,100美元,但是如按照边境调节税,则应该上缴6,000美元,增长将近两倍。

相比之下,美国的出口商将根据其在海外销售产品的全部收入享受到更多的减免。它们原本应该上缴在德国或日本的得到的利润的35%,现在却可以享受高额的退税。边境调节税的支持者们声称,这将使得本已走强的美元更加强势,降低进口产品的成本,所以外国还会和现在一样,把同样数量的产品卖给美国。而高额的退税正好可以抵消美元升值对出口的拖累,不会影响到对外的销售。

国会法案将边境调节税与所谓的“领土”税收制相结合。目前,美国公司要缴纳在世界任何地方所获得的全部利润的35%。其他主要国家大部分只对公司在本国获得的利润征税。一家法国制药企业的爱尔兰分公司在爱尔兰销售产品时,只需要向当地纳税。国会的计划通过采取全球标准的领土税收制,将从外部改变美国。

边境调节税和领土税收制双管齐下有着重要的意义。美国公司将不再有动力利用臭名昭著的“倒置”手法,即将总部迁到低税收国家。由于要对全部的进口产品营业收入征税,进口商操纵定价、夸大发往美国商品的成本的作法也不再有意义。这在眼下可是一种普遍的作法,目的是降低利润,从而减少支付给美国的所得税。美国企业也不再有任何理由把现金囤积在海外的分公司,如今,美国企业的未汇回利润高达2.5万亿美元。

边境调节税是美国以前从未施行过的一个税种。引入一个如此复杂的新制度,遇到抵制可以理解。特朗普本人对这个想法一直摇摆不定,他在1月底说边境调节税“过于复杂”,可在两周后又似乎表示赞成。沃尔玛(Walmart)、塔吉特(Target)、来德爱(Rite Aid)等大型零售商坚决反对边境调节税,它们认为,实际上谁也不知道,美元是否能够升值到足够抵消对来自于中国的服装和家具的税收。无论是参议院金融委员会(Senate Banking Committee)还是多数派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都不赞成边境调节税。

倘若边境调节税没有成为法律,特朗普税改的两大支柱——资本支出即时核销与降低公司所得税——要么无法实施,要么被降低实行力度,以减少改革的代价。理论上,边境所得税是税改成功的关键。

在减少管制方面,特朗普总统有两大行动:承诺废除和替换平价医疗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以及力主取消妨碍能源企业、银行和制造商的各种成本高昂的繁杂规定。他在奥巴马医改(Obamacare)上的承诺可以说是体现了他的行动日程的一个缩影。取消强制规定,更加依靠市场,这在理论上是合理的政策。但是,特朗普何时拿出提案,具体内容又是什么,尚不得而知,这让病患和医疗服务提供商们都感到了极大的不确定性。

尽管特朗普和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Paul Ryan)都声称,更换平价医疗法案是当务之急,但是共和党人与政府并未就具体计划达成一致,也没有推出替代法案的最后期限。目前显然还不清楚,特朗普是否会遵守承诺,不会停止已经在享受奥巴马医改的2,000万人的保险。凯撒家庭基金会(Kaiser Family Foundation)的高级官员拉里•莱维特(Larry Levitt)说:“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否会暂时维持奥巴马医改,还是会通过取消个人强制险将其彻底摧毁,或是将削减给保险商的、用于弥补损失的拨款。”

从目前来看,暂时维持的可能性更大。实际上,新政府还在加强平价医疗法案。它实行了新规定,使保险池内的健康人群与病患之间的数量更加平衡。它的目标是限制奥巴马医改的申请期,革除其中的弊病:很多患者只在生大病的时候才去签保险,等病好了又马上退出。

然而,医疗保健服务的提供商担心,特朗普医改(Trumpcare)一旦推出,会破坏它们的生意。按照平价医疗法案,美国的医院同意大幅减少老年人和贫困人群走联邦医保(Medicare)和医疗补助(Medicaid)的费用,以此换取保险范围的扩大,这会给它们带来更多的付费客户,并且减少无偿的医疗服务。这一安排有力地支撑了它们的财务。但是,如果废除奥巴马医改,同时联邦医保和医疗补助又不恢复到原来的水平,美国的医院将会面临巨大的损失。行业组织的研究表明,损失的金额可能达到惊人的2,000亿美元。

除了平价医疗法案之外,特朗普还开始以多年不见的力度废除管制。这一领域体量庞大,名目繁多。政府的繁杂规定每年产生多少成本?各种估计差别巨大,美国行政管理与预算局(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的估计是2,500亿美元,竞争企业研究所(Competitive Enterprise Institute)的估计高达1.8亿美元。无论哪个数字是真的,在奥巴马任期内,新法规的数量和负担都出现了急剧的上涨。从2009年到2016年,奥巴马大约实施了300项规定,每年产生的费用超过了1亿美元,而小布什时代只实施了120项新规定。

特朗普承诺废除75%的联邦现行法规。实际上,这远远不能实现。想废除成文法规,政府要花费多年时间来处理公开听证会和诉讼官司。尽管如此,特朗普已经开始大举取消管制了。

今年1月30日,特朗普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要求未来所有的行政部门每发布一项新规,就必须废除两项旧规。此外,增加后又被取消的管制规定不计入相关机构的管制总费用,这项规定将由美国行政管理与预算局执行。他还强制暂停了2,596项已经提出但尚未实施的管制。

翻修基础设施应该是特朗普与民主党之间的一个主要的合作领域。但是,双方的理念存在着严重分歧,尤其是在融资问题上。在竞选期间,特朗普提出联邦政府应该出资5,500亿美元。新政府上台后还没有提出具体的计划。但是,特朗普已经公开主张,大部分支出将用于政府和私人公司之间的合作经营。在为特朗普竞选总统所撰写的一篇立场文件中,罗斯和纳瓦罗提出,公司对于基建项目的投资权益最高可以到达1,870亿美元,政府应该向其提供87%的免税额度。他们的想法是,这些公私合营的机构将给这一权益加杠杆,使之变成1万亿美元的基建支出,由此带来的就业岗位所产生的工资税以及承包商的利润将弥补全部成本。

事实上,罗斯和纳瓦罗的计划基本行不通。美国很多的公路和桥梁不收费,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收费的公路和桥梁大部分归政府所有。公私合营可以为管道工程或是私人供水系统提供资金,但是对于美国所有急需融资的、正在破败的高速公路、通勤铁路网和日益老化的电网来说,这一模式就不管用了。在基建问题上持有大胆进取立场的组织建设美国未来(Building America’s Future)的总裁马西亚•黑尔(Marcia Hale)说:“大部分项目需要直接向公众融资。”

特朗普的公私合营概念与来自于纽约的参议院少数派领袖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的新提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舒默想让联邦政府出资1万亿美元,再加上极少的私人资金,用于桥梁、学校和老兵医院等项目。而他的对头多数派领袖麦康奈尔抨击这个计划耗费过大。

可能的折衷方案是由民主党议员德莱尼支持的一项法案。德莱尼试图利用企业汇回的海外利润的税收收入来解决资金问题。无论是众议院共和党还是特朗普的税改计划,都要求美国公司将留存在海外的将近2.5万亿美元利润汇回国内。它们别无选择,必须这么做。

德莱尼将用这笔1,700亿美元的收入给各州、市和联邦机构拨款。通过发行基金和债券,这笔种子基金可以放大至1万亿美元,为新建和翻建项目融资。这项法案有不少来自于共和党的共同倡议者,也赢得了两党的广泛支持。目前还不清楚,特朗普和麦康奈尔会不会欢迎德莱尼的计划。如果他们不支持,基建问题就有陷入僵局的危险了。

在特朗普的言行中,最令美国出现两极分化的,莫过于他在移民问题上的立场了。他的移民观点对美国的高端和低端的劳动力都构成了威胁。有两份草拟的行政命令被泄露给了媒体,里面包括了两条可能极大限制移民的内容。第一条是指使美国国土安全部(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发布规则:不允许任何被认为有可能接受医疗补助或儿童医疗保险等公共帮助的移民进入美国。这条规定会让官员有很大的权限,合法移民的流入或许将会受到限制。如今,入美的合法移民人数已经处于每年100万的低水平,这不利于经济的增长。研究表明,移民来美创业的可能性非常大。美国政策全国基金会(National Foundation for American Policy)在去年的一项研究中发现,在美国,51%的价值超过10亿美元的新创企业是由出生在国外的创业家创办的。

第二条规定可能会限制科技行业最佳的人才来源。这就是允许从事“专业职业”的外国人临时留美工作的H-1B签证。所谓的“专业职业”,经常是指计算机和工程行业。这是硅谷藐视特朗普的移民立场的原因之一。苹果(Apple)、Facebook、谷歌(Google)等100多家公司曾经控诉特朗普,要求他取消对来自于7个穆斯林国家的移民的入境禁令。

如今,H-1B的申请者需要通过抽签来筛选。每年的中签人数限制在85,000人以内。目前尚不清楚,特朗普的新政策是否会削减这一数字,但行政令的草稿指出,美国政策应该“优先保护美国工人”。一份获得两党支持的、新的众议院法案打算将企业付给持H-1B签证员工的最低工资由60,000美元提高到100,000美元。这一举措意在阻止高技能的移民从美国人的手里抢工作。特朗普的团队同样表现出了反H-1B签证的倾向。

到目前为止,对特朗普时代的美国经济的最大威胁在于贸易政策。彼得森研究所的赫夫鲍尔估计,征收高关税将使美国购买的产品和服务减少5万亿美元,对外出口减少大约5%,从而导致GDP下降1%。GDP一出现萎缩,贸易战就可能爆发。即便贸易伙伴不会马上实施报复,美国的跨国企业也会担心,从前开放的边境将很快出现关税壁垒。贸易保护主义的蔓延还可能影响到股价。赫夫鲍尔表示:“这将压制投资。”

几十年来,美国从推行自由贸易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例如,扣除通胀因素,自从1994年签署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到2016年,美国对墨西哥的产品出口增长了259%,达到2,310亿美元。就在同一时期,墨西哥对美出口增长了345%,给美国制造了630亿美元的贸易逆差,其中主要来自于美国从墨西哥进口的原油和石油产品。

美国与中国的贸易逆差甚至更大,这些逆差是否伤害了美国?从经济学角度来看,正好相反。哈佛大学(Harvard)的经济学教授罗伯特•劳伦斯(Robert Lawrence)说:“只要进口的成本更低,对美国来说,在国内生产就没有意义。我们给中国飞机,换取中国的服装,我们的生活水平就会因此而提高。”

主流的经济学家们基本同意,尽管进口会让工人下岗,带来巨大的痛苦,尤其是在制造业,但是廉价的产品也让消费者把更多的钱花在了其他东西上,对经济整体有好处。自由贸易把资本引进了美国人有竞争优势的高工资和高附加值的先进领域。比如,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就通过在北美创造出一个单一的市场,造就了一个效率超高的产业链:不管是加拿大、墨西哥还是美国,哪里成本最低,制造商就在哪里生产零部件和组装汽车。这一机制提高了福特(Ford)和通用汽车(GM)在全球市场上的竞争力。

对于如何解决贸易问题,特朗普团队给出过几条暗示。根据纳瓦罗和罗斯的声明,已经公开的策略包括避免多边协议,而是与日本、英国、加拿大、墨西哥等众多国家一一谈判。一开始的杀招不会是限制进口,而是以加关税为威胁手段,要求贸易伙伴国大量购买美国产品。这样的策略或许对中国有效,中国的对美贸易顺差高达3,500亿美元。

要举行贸易谈判,可能存在一个症结:特朗普政府似乎不愿意更多地开放美国市场。在美国,航空、林业、制糖等很多行业都受到保护,公共工程大多交给美国企业。赫夫鲍尔说:“他们的想法是,美国在各种贸易协定中已经被‘扒得精光’,没有什么能给的了。”

赫夫鲍尔、劳伦斯等专家认为,此种单向思维不太可能争取到重要的让步。所以,问题就是,特朗普是否将最终使出大杀器,也就是关税?这件事情如果真发生了,美国经济只可能放缓,而不是提速。

全面的贸易保护一旦爆发,美国的进出口会同时出现萎缩。这是因为,假如美国对中国商品征收35%或45%的关税,将给世界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中国将设法让本国货币更加安全,而最安全的货币又是美元。讽刺的是,中国寻求本币安全的努力将使美元走得更高,抬升美国出口产品的成本和价格,影响美国的经济增长。

现在说说最不让人乐观的事情。即便美国躲过了贸易灾难,特朗普的增长计划不管有什么优点,也仅仅是保证短期的增长。除非迅速解决渐行渐近的国债危机,否则美国经济的强劲增长也许只能够维持数年。然后,美国就进入中世纪地图绘制者所标记的“有恶龙把守”的地区。

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最近的预测,到2027年,美国的国债利息将增长两倍,达到7,680亿美元,占美国总支出的12.5%。而且这还是基于一个乐观的假设:10年期国债利率在10年内只有3.6%。在今后几年,赤字和债务的飙升将迫使外国投资者抛弃他们现在持有的8万亿美元的美国债券,从而推高利率并扼杀特朗普的经济复苏计划。

到目前为止,特朗普尚未拿出任何可能解决长期债务问题的计划。在他看来,首要工作是让经济增长提速。至于控制赤字,急什么?

考虑赤字问题涉及的广度,特朗普的态度十分危险,而且不会维持很久。最急迫的问题是,如果特朗普提议的减税计划实施,他又如何解决资金问题。如果美国通过边境调节税法案,并将利润汇回带来的收入用于基础设施建设,那么美国未来财政赤字在当前预测之上的增幅也许不会太大。但是如果美国在2019年再借5,000亿美元以保障特朗普的经济刺激计划,财政赤字将迅速放大至1万亿美元以上,GDP占比高达5%。

即便是看好特朗普经济学的霍尼韦尔的首席执行官高德威,也担心新总统不关注赤字问题。他曾经在2010年的辛普森-鲍尔斯财政改革委员会(Simpson-Bowles Commission on fiscal reform)工作过。“我们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我们不可能不管赤字问题还能实现增长。它就像一辆缓慢行驶的重型运货列车,我们在几英里之外都看到它了。我们要是不作为,就丢脸了。”

要是特朗普总统突然停止与零售商和联邦法官较劲,开始制定减赤计划,这也许最令人乐观的一个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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