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大师德鲁克曾经说,个人成功是个新近才有的概念。因为在历史上,农民的儿子是农民,铁匠的儿子是铁匠,没有通过个人奋斗取得成功这回事。可以印证德鲁克所说的是:所谓的成功学的确是最近一两百年才在美国兴起,而流传到中国则是最近三十年的事情。有趣的是,德鲁克本人在谈论领导力时,似乎忘记了领导力跟成功一样,是个历史概念。
领导力是个历史概念
德鲁克说,古希腊人色诺芬的《居鲁士的教育》,是第一本系统讲述领导力的著作,也是迄今为止最好的。领导力学者凯斯•格林特则说,在当时和现在都有巨大影响力的最早的领导力著作是《孙子兵法》。而《孙子兵法》成书的时间,很可能比《居鲁士的教育》还要早上一百多年。
实际上,他们的说法都不严谨。英文中“领导者”(leader)一词迟至1300年才出现,“领导力”(leadership)一词的出现则要等到1821年。
也就是说,迟至1300年,人们才发现军事领导者、政治领导者、宗教领导者这些人,担任的都是类似的角色。而直到19世纪初期,人们才会开始讨论这些角色共有的抽象特性——领导力。
为什么在19世纪初期,英语世界开始讨论领导力?这个问题比答案更加重要。这个问题促使我们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今天,中国人开始讨论领导力?
领导力与成功
在中国,人们谈论个人成功,是最近三十年的事情,而谈论领导力应该还略晚一些。这两个概念的兴起是相关的。过去三十年,中国社会在大转型,使得我们开始相信个人“可以”通过奋斗取得成功,个人“需要”通过奋斗可以成功。同时,转型的一个大趋势就是从以权力为中心转型到以领导力为中心。而且,人们发现,个人和组织的成功常常需要领导力的支撑。
大约十年前,一家房地产业的上市公司请我去给他们的高管讲讲管理。背景是当时政府对房地产业采取了一些调控措施,房地产业的日子一时不太好过,于是该公司想:我们现在是不是要重视一下管理了?
过去一些年,主要有两个原因,使得房地产企业(以及其他一些类似的企业)基本上不用太考虑管理和领导力的事情:一是市场需求旺盛,它们站在了能把猪吹起来的风口上;二是决定竞争能力的主要是政府关系。
但是,事情总是会变化的。人们认识到,想要成功没有领导力往往是不行的。作为领导力研究者,我尽管不希望人们只是为了成功而追求领导力,但是我相信,人们一旦开始追求领导力,会越来越发现:领导力是关于如何成为自己的生活和这个世界的塑造者。这个世界需要领导力,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领导力。
领导力与疯狂
“疯狂”也是一个历史概念。著名学者福柯揭示了从中世纪直到当前,人们对“疯狂”的看法的戏剧性变化。在现代社会,发疯被看作疾病,但在中世纪,发疯通常被认为是无害的,一些人甚至认为发疯者在知觉方面“天赋异禀”。
管理大师马奇认为,疯狂与天才是领导力中的根本难题之一。许多组织提拔干部,往往都选择的是保守的专家,而非有创造性的天才。原因之一是:在天才和疯狂之间没有明确的界线——我们如何区分那是有创造性的天才,还是胡言乱语的疯子?
答案是:我们常常不知道。许多后来被认为是天才的主意,最初都被看作疯子的呓语。因此,发挥领导力,往往会看起来有些疯狂。我们甚至可以说:领导者必须要有些疯狂。
在许多领导者身上我们都可以看到疯狂。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希望,相信自己能够塑造自己,相信讲故事可以改变世界,相信失败是上天的恩赐……这些都是有些疯狂的念头。
领导者必须要有些疯狂,这样才会想要改变现状,才会想象未来的新的可能性,才会坚信我们可以靠行动创造新的现实。
但是,领导者不能完全疯狂:必须要密切联系群众,而不能单Qiang匹马地挑战风车;必须要反思和质疑自己,而不能过度沉迷于已有的假设;必须要深思问题,而不能满足于最明显的那个答案……
乔布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曾经被苹果公司驱逐,似乎可以归结于过度疯狂。而他回归苹果之后的巨大成功,也许可以归结于他找到了疯狂的适当剂量。但在乔布斯看来,这个世界依然缺乏疯狂。1997年,重返苹果的他推出了这个著名的广告:
致疯狂的人。他们特立独行。他们桀骜不驯。他们惹是生非。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用与众不同的眼光看待事物。他们不喜欢墨守成规。他们也不愿安于现状。
你可以认同他们,反对他们,颂扬或是诋毁他们。但唯独不能漠视他们。
因为他们改变了寻常事物。他们推动人类向前迈进。或许他们是别人眼里的疯子,但他们却是我们眼中的天才。因为只有那些疯狂到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的人……才能真正改变世界。
在成功、疯狂、领导力这三个历史性概念中,今天的人们最看重的无疑是成功,其重要性不需要提醒。也许需要提醒的是:为了成功我们需要领导力,为了领导力我们需要适度疯狂。
刘澜,领导力专家,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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