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柒财经
作者:初岚
“我们谁不为行业惋惜和难过,毕竟大家最好的青春都在这里。”
北京三里屯的夜,灯红酒绿,人流熙攘,映衬着大都市的喧嚣与繁华,似乎任何苦闷都可以消失在这夜色阑珊与觥筹交错之中。
但酒吧街里的一场互金老友聚会,却在“往事再提”与“人生感叹”中,将欢愉的氛围降至冰点。
潮起潮落,从风口新贵到无奈离场,不过几年光景。这三五好友,借着酒意讲述着一幕幕“互金变形记”,诠释着互金职场之殇。
风口袭来 跑步入场
野蛮生长、百花齐放等互联网金融黄金时代,品牌光环与业务数据几乎碾压了所有新兴行业,有人说是“空前绝后”。
“互联网金融以行业层面来讲,它可能是最赚钱的,所以觉得没有办法,大家一定打破头皮往里挤。”申万资深分析师余斌在以“新变革”为主题的2014申银万国年会上激情的演讲到。
越来越多的诸如此类的口号式的号召与呼吁,刺激着一波又一波的创业者与求职者,让他们热血沸腾,准备扎入互金,大展拳脚。他们开始跑步进场,也包括上述几位互金老友。
2013年,张博(化名)入职某互金公司,担任品牌公关一职,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入职后他发现,这里薪资待遇翻倍,营销总监月薪四万元左右,C*O的最少年薪百万元,公司所给市场预算也充足,互金营销玩法观点皆新鲜,在品牌推广上,扩散渠道、包装企业、安排活动,试图将互金好处无限放大,行业里人人情绪高涨火热。
在互金理财产品上,“互联网金融理财方式有新突破,简单且吸引人,通过体验金和天标形式,当天可以看到收益。当时对于安全性与合规性根本没有过多考虑。”张博称,无论何种办法,获客效率与规模扩张是第一位,不讲手段。
在品牌塑造上,他表示,虽然互金只是一盏灯,但当时给人的感觉像太阳一样,只有把公司老板也捧成太阳,那这个时候你的公司才是全宇宙,大家围着你转,如果你不做些什么,就成了其他公司的陪衬。
“跳槽去互金公司,工资随随便便都能比现在翻倍。”这是在当时年轻人聚会中,最常听到的一句话,之后便会在互金职场中遇到很多朋友与同学。
刘成(化名)也是因为互金公司的待遇有了跳槽的念头。
人力资源专业毕业的刘成曾在公关公司任职三年,薪资四千,年中调薪涨了200元,而就在涨薪当天,刘成提出了离职。
2014年,互联网金融呼声很高,网贷理财也十分火热。刘成跳槽到互金理财公司,月薪1.5万元,企业预算充足。同年,刚刚从上一家公司离职的林莉(化名)也入职了一家互金公司,在她看来,互金刚起步,比较“潮”,公司虽只有百八十人,但成交额已达到十几亿元,同行经理级别月薪税前工资在3至3.5万元左右,总监级别年薪在80至100万元。
买过余额宝的林莉,此前并不相信动辄“20%+”年化利率的互金理财产品,便以少量资金开始“处女投”。她发现,不仅收益可观、充值方便、步骤简单,当时还能用信用卡充值,收益十分理想,而在这时,P2P网贷理财已经成了互联网理财的主战场。
因很大一部分互金公司属于草根创业公司或由民间高利贷转型而来,身在投行的陈紫(化名)起初并不看好。直至2015年,互金发展如火如荼,一些新兴的互金公司出现“豪华”管理团队,“海外就业经历,金融机构管理经验,高等学府毕业……”不久后,陈紫便也加入了一家互金公司,月薪2万元左右,入职一年后,公司便拿了一笔不小的融资,公司整体福利也有所提升。
互金行业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娱乐明星和资本也闻“金”而来。任泉、李冰冰、黄晓明等先后进军互联网金融,明星投资组合Star VC于2015年4月15日,首次投资互联网金融产品。影星刘晓庆斥资500万元入股了网贷平台前海理想金融。
与此同时,随着大量的资本涌入,作为“资本宠儿”的互金企业求贤若渴。“百万年薪招聘互金人才”、“千万年薪招CEO”、“知名互金平台高管集体跳槽”等互金高薪挖人、银行翘楚互金淘金的新闻屡见报端。
原渣打银行副行长罗龙翔入职点融网COO;原平安普惠副首席风险官冯瑞杉入职点融网首席信贷官;原农业银行互联网金融开发部负责人杨夏耘入职短融网副总裁兼CTO;原光大银行资产部总经理张旭阳入职百度金融副总裁等等。
正值求职者们欣喜地认为找到了最正确的职业方向,却没成想,短短几年,互金职场高薪的待遇便不复存在,后进入的从业者可能还没有享受到互金“福利”,就不得不准备离开了。
内斗裁员 薪酬缩减
“尽调时间太长,公司需要往前看员工三年工作经历。薪酬需要按员工前公司薪资参考。之前员工年终奖十分丰厚,如今公司大部分人都没有得到。”2018年才入职互金公司的陈悦抱怨道。
陈悦发现,公司市场预算曾经属于千万级甚至上亿元级别,如今却缩减一半甚至更多。超九成预算皆由领导来决策,具体到普通员工,则捉襟见肘。领导层相互猜疑,整个氛围也笼罩在基层员工之中,反复与领导汇报业务,员工们不敢创新。仅半年时间,陈悦便提交了离职申请。
“这个行业要变天了。”2018年端午节前后,听闻这个消息,林莉陷入紧张。幸运的是,总算赶在“雷潮”来临前夕,林莉最后一笔投资回款。
起初,林莉所在的公司并未受“暴雷事件”影响。直至年底,林莉发现,以往氛围和气的公司掀起了高管内斗、辞任以及裁员潮。
“员工需要站队,跟对高管,升职加薪;跟错则降薪甚至走人,有些员工搞不懂状况,无所事事。曾经业绩突出的员工,也因此慢慢被边缘化。”林莉称。
随后,部门领导辞职,员工相继“被离职”,林莉也在其中。“首先是试用期人员,无论合规与否,全被裁掉;紧接着是正式员工,运营、技术、运维、设计、市场等部门,每个部门都有指标,一定要走百分之几,有的部门甚至全员被裁,后上任的领导也在近期离任。”林莉说。
“对于被裁员工,部分按照劳动法赔偿,部分则没有收到赔偿,公司预算缩减厉害,据说有些合作公司尾款都没结算。”林莉表示。
回想几年的互金职场经历,林莉感叹道,“互金兴起时,我们怀揣梦想加入其中。在年轻之时,从零开始学习,与行业一起成长,慢慢了解,慢慢接受,慢慢认可,对公司及同事乃至互金圈的朋友们,是有独特情感的,大家共同前进,报团取暖,在我的认知里,没有任何一个行业像互金这么团结。”
“如今,梦醒了。从个人经历、身边人经历、监管态势来看,我觉得这个行业不再有春天。互金的大起大落也不是昙花一现,因为算不上‘昙花’,毕竟是很多老百姓的噩梦,多少全部身家都压在那些跑路平台的人身上。”林莉说。
目前,按“互联网金融”关键词查询人才招聘网站及相关报告会发现,互金人才需求及高额薪酬逐渐减少。以BOSS直聘官网为例,某互金上市公司市场总监月薪在1万至1.5万元;某知名互金公司研发总监月薪在5万至8万元;某互金公司商务总监一职月薪处于2万元至3.7万元,这与林莉所述的总监级别年薪百万已差之甚远;甚至某贷款公司招聘岗位最高月薪在2万至4万元,且只有两个职位,其中一职为客户经理信贷。
根据前程无忧网站互金职位招聘情况显示,某互金公司大批招募月薪1万元以内的催收员,而抵押专员与运营专员薪酬处于3千元至6千元不等。
《2018年二季度人才吸引力报告》显示,2018年二季度,互联网金融人才呈现阶段性流失。《2019春招旺季人才趋势报告》数据显示,互联网金融人才流动率(流入人才数/流出人才数)为0.65,属于最低的TOP5互联网科技细分领域之一。
风险悬剑 无奈离场
“原来P2P戴着光环,后来因为越来越多的平台暴雷跑路,P2P成了过街老鼠。被污名化后,大家都不愿意提P2P了。”林莉称。雷潮滚滚之下,互金从业者愈加担心自身风险。
“经常有警方来查周边的互金企业,原本自己只是一名打工者,没想到会和刑事案件沾边。因为行业风险,大家都不愿意在工位坐着,经常下楼转转,想着一旦公司发生事情,就不回去了,直接回家。”张博所在企业出现逾期与兑付困难,纠结之下,张博扛不住风险压力,选择告别互金。
如果说张博是及时离开,那陈鑫(化名)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公司被封,高管接受调查,各项业务叫停,各大项目逾期,陈鑫在公司投资理财的钱也打了水漂。如今,陈鑫与互金前同事们联系渐少,只是听闻,大家都离开了互金,开启了新的工作。
与陈鑫经历类似的仍大有人在。陈紫发现公司出现回款困难,经营问题频现,心灰意冷离开公司,但考虑到多年在互金圈建立的人脉,同时对于身边的朋友也有了感情,陈紫暂时尚未离开。
“每天在群里说句话,报个平安”,某互金群聊里多了这样一个“群规”。虽充满调侃,但互金员工接受调查也已真实发生,刘成便亲身经历过。
先是所在线下理财倒闭,后是互金P2P公司暴雷,高层被抓,随后入职另家互金公司,直至毫无征兆下,经历漫长的24小时警方调查,彻底将刘成五载互金职业梦想拦腰击碎。对于刘成而言,这像极了电影,却又那么真实。
“以后我会换个行业工作。”他说。
“自打网贷暴雷潮出现,监管整治力度不断加大,业务不再创新,公司没有发展起来,无论是薪资待遇还是工作环境都大打折扣,很多人都已经离职。”离开互金的李想(化名)表示。
“行业里最开始雄心壮志,最后都倒在了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不忘初心说着容易,做到还是太难了。伴随着公司衰败,曾经的股权期权也打了水漂。”离开互金的赵言(化名)表示。
2019年11月4日,先花信息技术(北京)有限公司及关联P2P花生米富办公场地被查,期间在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被带走。
关于刑事责任追究问题,中伦文徳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陈云峰表示,互金平台爆雷后,对于刑事责任的追究,应当根据员工在公司的岗位身份、职责权限、行为和作用来予以综合评价。
对于互联网金融公司员工的法律责任追诉,应当根据罪名以及量刑幅度来具体确定。如果该犯罪事实已经被侦查机关发现并立案调查,那么则不存在追诉时效的问题。离职越久、职位越低,对公司的违法经营活动承担法律责任的可能性也越低。
与此同时,互金从业者被追缴工资的情况也时有发生。2019年11月19日,杭州市公安局下城区分局依法对杭州孔明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人人爱家金融”网络借贷平台)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立案侦查,警方要求涉案平台部门主管、普通员工、业务辅助人员,其他为吸收资金提供帮助人员,应将自己在涉案平台工作期间的工资、提成、奖金等费用全额退缴。
陈云峰表示,如果员工明知自己所在的公司存在自融、资金池等问题,并参与其中对公司的违法的经营活动提供帮助,则其获益可能涉嫌违法所得的赃款,那么其就职期间所获得的工资、提成与奖金可能被办案机关要求全部追缴退赔。
在相关法律规定上,陈云峰指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办理非法集资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规定,“为他人向社会公众非法吸收资金提供帮助,从中收取代理费、好处费、返点费、佣金、提成等费用,构成非法集资共同犯罪的,应当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办理非法集资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规定,“向社会公众非法吸收的资金属于违法所得。以吸收的资金向集资参与人支付的利息、分红等回报,以及向帮助吸收资金人员支付的代理费、好处费、返点费、佣金、提成等费用,应当依法追缴。”
“友邦、代购、母婴、区块链……”曾经热血沸腾的那批年轻人,如今很多都已逃离互金江湖,在其他领域中再次寻找机会,而他们也知道互金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事实上,互金江湖的潮起潮落仅仅是一个缩影,诸多行业瞬息变化,有人赶上潮起,有人赶上潮落,只是这潮水褪后,离开的从业者们,又重新挂云帆,济沧海。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不知什么时候,酒吧里响起了李宗盛这首《当爱已成往事》,而这三五互金好友带着对互金的爱与恨,已微醺,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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