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篮子”揭示家族企业阴暗面

家族企业很少会受到公众的过分关注，除非它们陷入危机。公众非常热爱跌宕起伏的希腊悲剧。而家族企业也会定期出现纷争，给公众提供谈资。

现在我们的“菜篮子”就贡献了这样一出伟大的希腊悲剧，德莫拉斯家族的大型连锁超市“菜篮子”因为家族内部的纷争而变得一团糟（是的，希腊裔美国人的悲剧）。这个故事刊登在波士顿新闻的头版，受到了全国甚至国际的关注。尤其是以家族企业创始人阿瑟·德莫拉斯命名的阿瑟.T.德莫拉斯(Arthur T. Demoulas)和阿瑟.S.德莫拉斯(Arthur S. Demoulas)堂兄弟之间的大战更为故事增添了戏剧色彩。你可编不出这样精彩的情节。

在这家声誉良好的家族连锁企业里，员工们自发把店铺围得水泄不通，抗议董事会解雇CEO阿瑟.T.德莫拉斯。货架大部分都空置着，供货商也因为这次怠工而蒙受损失。许多购物者不愿迈入罢工警戒线。公司新任命的联合CEO试着替换罢工的员工们；2.5万人面临丢掉工作的风险，但员工们并没有退缩。政客们和政府官员也正摩拳擦掌想要掺和一脚。

这个高风险、引人眼球的故事显然向我们展示了许多家族企业的脆弱之处——但也很好地提醒了大众，家族企业所具备的优势。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人们记住，家族企业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比较安静，但也是市场资本主义最大的组成部分，占了全球贸易的三分之二，美国几乎一半的大型企业都是家族企业。我们在几个国家进行的调查显示，家族企业无论上市与否，普遍比非家族企业的表现更好。家族企业融资能力更强，股东忠诚度更高，企业寿命更长久，更能赢得公众的信赖。这些优势跟家族持股和家族领导有很大关系。“菜篮子”的确体现出了这些特质。

“菜篮子”的前任家族掌舵者阿瑟.T.德莫拉斯打造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极度忠诚的员工团队。哪家企业会不喜欢一线员工为支持自家CEO而罢工呢？这同样适用于对“菜篮子”的忠诚客户们。

这些商誉都获得了回报。在一个竞争激烈、利润微薄、每天销售难有突破的行业，“菜篮子”成功抵抗住了渐渐渗入市场的巨头企业和大型仓储折扣店。企业能够保持低廉的价格和高竞争力，一部分是因为企业，而非家族，拥有自己的不动产。阿瑟.T.德莫拉斯拥护企业掌控不动产的政策，员工为此支持他。但阿瑟.S.德莫拉斯一派想要将不动产转移到家族名下。员工们是对的，他们预测到这种转移将导致店租上涨和产品价格上涨；到头来会加剧竞争问题，阻碍企业的发展。

阿瑟.T.德莫拉斯只要得到董事会的支持就能够维持自己的商业模式。只有大部分家族企业的股东支持他的企业管理方式，董事会才会支持他。当家族企业的股东们很大程度上参与到管理中时——他们会希望企业得到发展并传承下去，因此只会抽取适量的分红，这样管理层关注的重点就能放到客户、质量和企业的长期发展上。并不是家族企业的所有股东都要是管理型。一些人可以更具有“投资者”的思维，要求企业分配丰厚的红利，并在证券市场有强劲的表现。投资型股东通常能令管理层保持警惕。但是，要想持续支持家族企业的长期发展，最好还是多一些管理型的股东。在“菜篮子”事件中，当一位董事会成员决定性地倒向阿瑟.S.，这就标志着以管理型股东为主导的董事会转变为以投资型股东为主；董事会随即解雇了阿瑟.T.。

公平地说，董事会解雇阿瑟.T.可能也是出于其他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派系的转变。当然，德莫拉斯家族内部管理型和投资型股东的对峙不过是家族不和的冰山一角。家族内部的决裂从大约24年前的一场官司开始，此后双方一直不待见彼此，互相猜忌。官司结束4年后，也就是1994年，法院发现其中一方占另一方的便宜，偷偷抽取了公司的重要资产。于是，法院将50.5%的企业股份判给了蒙冤的一方（阿瑟.S.一派），并建立了一个包含三位独立董事的董事会，旨在协调董事会里的两派人马——这真是个极明智的做法。但是，这并没有很好地解决家族内部的信任危机，更别提恢复了。从丑恶的人身攻击到股东之间没有在买卖流程、私下处理纠纷的委托程序上达成共识，家族内部矛盾越来越深，注定了这个家族将公开爆发一场接一场的龃龉。

为什么冲突一直拖到现在才击垮公司呢？这是因为企业的组成的确证明了“菜篮子”商业模式的优势，而且阿瑟.T.在董事会投票中有微弱的优势，他还给管理层和员工提供了足够的保障，使他们免于遭受股东的困扰。但这一切并没有持续。

一旦家族内部求助于律师和法庭，那么再想恢复家族内部的信任就非常困难了。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和同事苏珊娜·斯特罗在哈佛商学院的案例“十字路口的克拉克家族”证明了，家族企业董事长罗杰·派德在一场公开的股东大战后是如何帮助家族重新团结一致，致力于打造英国克拉克鞋业的。德莫拉斯家族可以制定一个股东协议，未来委托第三方调解和仲裁纠纷而不是走上法庭。协议还可以探讨出一个更明确、公平的全面收购流程，努力在家族董事会中重建信任。独立董事可以坚持执行这些措施，引导流程的顺利进行。一个中立的、非家族内部的CEO可以暂时掌舵，直到企业的表现有所起色。

我不敢说这些建议对德莫拉斯家族一定有效，但是家族企业对它的股东负有责任，起码应该尝试和解或者和平地分家。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这一步，企业已经承受了巨大的损失，独立董事需要找到一个新的所有权解决办法。阿瑟.T.已经提出要买断企业股份，阿瑟.S.一派正在“斟酌”。我猜测，阿瑟.S.一派可能更希望卖给家族外的买家而不是卖给自家堂兄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行业评论员声称这家企业已经达到了营销和财政的极限。但是情况依然维持胶着状态。

阿瑟.T.可能会跟员工们联合起来，也可能会保住有利于家族的私人股本，以此作为后盾重新获得对企业的控制权。但是，他将得到充分的建议和忠告，要明确控制短期高回报的传统私人股本融资来源。鉴于员工们对阿瑟.T.的忠诚程度，如果供货商和顾客汇聚在其他新任所有者（这个人很可能会带来一批全新的高管）身边，那可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不管这场危机如何解决，此次家族企业大战的戏码在公众舞台上可要上演好长一段时间，起码要等到下一场家族企业的希腊式悲剧开始才会落幕。与此同时，我希望公众从这次事件中不止看到家族企业的脆弱之处。家族资本有许多天然的优势，对世界经济也贡献良多。人们不应只为八卦才讨论此事。（安健 | 编辑）

约翰·戴维斯是哈佛商学院家族企业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他还是剑桥家族企业集团的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