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应用开发团队成员聚在白板前开每日讨论会,卡洛斯·格雷罗走过去,注意到拉里·伯曼又没来参加。但这次卡洛斯没再追问,直接进入议题。
“早啊,”他看着白板上各色各样的便利贴,“说说你们的进展吧。”
卡洛斯是迅速发展的订餐公司MealsNow数字战略总监。他是一个手机应用再设计项目的联合发起人,项目极其重要,团队共有7人,还有几位外部顾问。他的搭档是技术总监拉里,但最近简直就跟没搭档似的。其实卡洛斯也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来开这个小会——这种事实在不该让拉里来做。
拉里手下的一名开发员伊里娜讲起了目前敏捷开发冲刺的进展,卡洛斯努力认真听她说。再设计项目进行了6个月,进度已过半,任务时间很紧,每日讨论会越来越重要。
“我们还不知道拉里跟社交网站登录服务提供商签好合同没有。”伊里娜说。
“嗯,问问他吧,”卡洛斯说完就意识到,前一天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什么时候来?”伊里娜与拉里的二把手迈克紧张地对视一眼,两人都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卡洛斯叹口气,说:“我给他打电话。”
他知道这一年拉里过得很辛苦。应用开发团队的架构师在距离再设计项目开始只有几天的时候离职了,拉里拼命找替补,自己也承担了这个职位的很大一部分责任。在生活方面,有传闻说拉里已经跟妻子分居了几个月,现在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虽然他平时偶尔也会在家办公,但这几周他的节奏越发古怪了。有时候他根本不来公司,有时候别人都没来他就来了,坐在桌边疯狂工作,连饭都不去吃,直到很晚才走,甚至会通宵工作。
散会时,卡洛斯把伊里娜叫到一边。“有时间吗?”他问。她点点头,两人走到旁边的一间小会议室。
“拉里怎么了?”卡洛斯问。
伊里娜显得有些不安。卡洛斯安慰她说:“别慌,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这个项目还在正轨。”
“你知道,他这周都没来,”伊里娜开口了,“但今天才周三,而且我们的进展还算顺利。讲实话,能留点余地让我们自己解决问题,这样挺好的。迈克做得好极了。况且拉里来公司的时候工作比我们其他人勤快一倍。我保证,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
回办公室的路上,卡洛斯拨了拉里的手机号码。没人接。卡洛斯感到胸口发闷。MealsNow很看重他们这个项目。精明强干的CEO辛西娅·沃克已经向董事会保证,再设计项目会让公司在日益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公司对这个项目投资了近50万美元。“还算顺利”的程度着实不够。拉里干什么去了?
更加担忧
当天下午,迈克走进卡洛斯的办公室,问能不能把门关上。“我想说一下时间的事。”他说。
“进展还算顺利,”卡洛斯说,“没错吧?”
“没错,但我们可能又得推迟上线时间。”
“我们得试着避免这种事,”卡洛斯生硬地说,而后放缓语气补充道,“你知道,我们推迟不起了。辛西娅催着我,董事会催着她呢。”
“我知道,我们都能感觉到压力,”迈克说,“说起这个,我想跟你说说拉里的事。我很担心他。他做的很多事情我们以前觉得古怪,但不在乎,现在变得有点儿可怕了。我知道上周他至少有两晚上是在会议室睡的,这星期他又完全没来。昨天我跟他说了,但今天他还是没出现。”
“你问没问他怎么了?”
“我问了,他没说,我也觉得不该多问。我不想妄下结论,当然我也不是心理学家,但我觉得他有点儿崩溃了。”
卡洛斯点点头,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焦虑。数年前,他看过心理医生,并考虑过服药。
“我知道你俩都归辛西娅管,”迈克接着说,“但我一点儿都不想去跟她说。我不想跟CEO谈他的心理健康,如果只强调工作问题,我怕辛西娅会让他走,这样对他、对我们来说都太糟糕了。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了解该怎么跟供应商和承包商打交道,而且他为我们料理好组织里其他的事,让我们专心完成自己的工作。假如没有他,我不敢保证我们还能实现这个项目所有的目标。”
“可现在差不多就相当于没有他啊。”卡洛斯说。
“他有时候还过来,总比没有强。”
“但现在领导团队的是谁?”
“我猜是我吧。”迈克嗓音里带着一丝疲倦。
“你跟卡拉或者安纳亚说过吗?”卡洛斯指的是公司的HR团队。
“他们两个才来没多久,我怕他们反应过度,直接告诉辛西娅。而且我不想让拉里知道我在背后说他,更不想让他听说我把他的事告诉了HR。我是想说,但我不知道该去跟谁说。”
卡洛斯一样不知道。
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停车场里只剩下了卡洛斯的车。他在公司留到很晚,因为跟朋友约了在市里吃晚饭。将笔记本电脑放到后座的时候,卡洛斯看见拉里的车开到了大楼前。“拉里。”他喊了一声,走了过去。拉里下了车。
“你好啊。”拉里见了卡洛斯好像有点儿惊讶。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发红,身上的T恤又皱又脏。“我赶时间。”他拿着电脑包,关上车门,朝大楼入口走去。卡洛斯跟上去,拉里心不在焉地摇摇手。“不用陪我进去了。明天见。”
卡洛斯回到自己车前,没上车,他觉得把拉里留在空荡荡的大楼怪怪的。他给约好的朋友发短信:“我晚点过去。你们先点餐。”
回到公司大楼里,卡洛斯听到拉里在大声说话。是在打电话吗?还是自言自语?卡洛斯敲敲开着的办公室门,往里面看。拉里愤怒地抬起头,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担心你,拉里。快晚上8点了你才来上班。”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知道?”拉里的嗓音提高了,“我在家里也干了一整天活儿。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一大堆,一大堆啊。我怎么就不能晚上来上班了?怎么不能了?”
卡洛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你这周有3天没来,上周和上上周也是,你们团队的人找不着你。我们一直在等你来处理几件事情。”
拉里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很难看。“好吧,好吧,当然了,随便你们。给我发个邮件吧,我今晚处理。”
“你确定你没事?我不只担心项目,还担心你。如果你需要找人聊聊,可以跟我说。”
拉里似乎又生气了。“拜托,回家去吧,卡洛斯。没什么事。让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工作就行了。”
迈克说得对,卡洛斯想。这已经不只是行为异常了。拉里是不是在工作压力下崩溃了?是心理疾病吗?他有没有在吃药?
若有问题就告诉我
第二天上午,卡洛斯的收件箱里塞满了拉里发来的邮件。其中一些是令人安心的:跟登录服务提供商的合同已经签了;试用版已经发给用户体验组了;社交媒体整合计划审核过几次没有问题了;修改过的应用架构师职位,HR还没批,但上次的薪水问题已经解决了,周五有望批准。还有些信息则令人苦恼:是否考虑增加更健全的食材搜索功能?能否将试用人数增加一倍?是否该修改配色方案?所有这些问题,辛西娅、董事会和项目团队都已经决定好了,拉里知道的——好吧,以前那个拉里是知道的。
卡洛斯去拉里的办公室找他,拉里不在。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卡洛斯被辛西娅叫住了。
“我来看看你们的进展,”她说,“这周有3位董事会成员发邮件给我,问我们进度赶得怎么样。怎么样?拉里上哪儿去了?”
“不清楚,”卡洛斯希望自己没脸红,“我知道他昨晚加班到很晚。”他强迫自己向辛西娅坦白。“迈克昨天告诉我,我们可能需要推迟上线。技术团队尽全力了,但我们碰上了几个小的意外,时间很紧。”
“我们推迟不起了,卡洛斯。董事会会杀了我。告诉我,拉里能解决这个问题。”
卡洛斯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你没告诉我的?我知道我自己一直在出差,但这几个星期都没看到拉里,我的助理说他最近很古怪,他的团队好像压力很大。是这样吗?”
卡洛斯犹豫了一下,说:“我们压力都很大。”
“听着,卡洛斯。我信任你,假如出了问题需要另找别人来做拉里这份工作,你会告诉我的。因为你跟我一样明白这样做的必要。”
“交给我吧,辛西娅。”他说。
辛西娅离开了,卡洛斯关上门,拿起手机,拨了个许久没拨过的号码。“请帮我给塔莱斯医生留个言,好吗?”他知道不会立刻找到塔莱斯,不过才30分钟她就打电话过来了。
“谢谢你给我打电话,”他很高兴能听到自己以前的治疗师的声音,“倒不是我自己有事,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他形容了一下拉里的状态。
“显然我不可能隔空诊断,”塔莱斯说,“不过听你说的,我觉得可能是躁狂症状吧。”
“双相障碍那样的?”
“可能是。这种病比大家想的都更常见,虽然不像抑郁症和焦虑症那样普遍,但美国成年人患病率也接近4%。他有没有看医生,你知道吗?”
“不知道。”
“嗯,如果真是这个问题,通常看医生、吃药就能控制。他自己知道有问题吗?有没有别人注意到?”
“我试着跟他谈这个,他的团队成员也试过了,但他不搭理我们。我可以去跟老板或者HR说,但我不想害他丢工作。”
“如果诊断出是心理健康问题,他会受到保护的。”
“我还有点儿担心会失去他,”卡洛斯接着说,“我可能不会向其他人承认,但他对于这个项目真的很重要。如果他接受治疗,需要请个病假什么的,我们就有大麻烦了。说出这种话来太自私了,我知道。”
“我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想。间歇性症状有时会让他特别高效。但现在不一样,至少不一样到让你打电话来问我了。他可能会散架的。”
是的,卡洛斯挂断电话后想着,好像是该用这个词:“散架”。(蒋荟蓉 | 译 牛文静 | 校 时青靖 | 编辑)
约翰·奎尔奇是哈佛商学院工商管理学Charles Edward Wilson教席教授、哈佛公共卫生学院卫生政策与管理学教授。
卡林-伊莎贝尔·努普是哈佛商学院案例研究及写作组执行主管。
埃米·加洛是《哈佛商业评论》特约编辑。
约翰·奎尔奇在消费者、企业及公共卫生课上讲解了本文的原型案例。
案例研究教学笔记
你为什么注意到这个案例?
这门课鼓励公共卫生学院和商学院两边的学生进行交流,相互理解。美国GDP的18%分配给了医疗领域,各行各业的领导者都须熟悉医疗保障系统,包括心理健康。
学生们作何反应?
他们通常会分享自己尝试帮助患有心理疾病的同事的经历。很多学生对此毫无准备,而且并不了解任何法律和伦理层面的介入方式。
你们希望学生从讨论中学到什么?
我们的目标是鼓励学生思考,在自己职业生涯里会产生影响的组织中促进员工心理健康。我们希望消除一部分心理疾病的污名,并鼓励学生留意自己和同事的心理健康。
登录后发表你的伟大言论!
立即登录 注册